庞统石刻像

　　【编者按】“滚滚长江东逝水，浪花淘尽英雄。古今多少事，都付笑谈中。”读三国故事，有人读到天下分合，有人读到信义忠诚，有人读到博弈兵法。法律人的阅读与感悟，却有不一样的况味与意趣。从本期开始，本版将刊发《〈三国演义〉之法意遐思》系列书评，敬请关注。

　　东汉末年，诸侯割据，要在这场群雄争霸的竞争中取得胜利，不但要兵多将广、人强马壮，还须延聘精于谋略的谋士辅佐。三国的谋士中，诸葛亮和庞统在江湖上颇有威名，人称卧龙凤雏，水镜先生司马徽曾高度评价过两人的才干，略谓“卧龙、凤雏，两人得一，可安天下”。卧龙、凤雏后来都投靠了刘备，两人投靠刘备的过程有所不同，值得从法律的视角稍作琢磨。

　　诸侯延聘谋士，犹如现代社会用人单位招聘员工，是一个求人和求职的过程，受供求关系的影响。刘备欲延聘诸葛亮，乃是因为其麾下谋士徐庶之母被曹操挟至许都，徐庶受制于此，离备归曹，而此时刘备营中无其他谋士堪代徐庶之位。徐庶临别之际向刘备推荐了诸葛亮，推荐词云：“以某（徐庶自己）比之，譬犹驽马并麒麟，寒鸦配鸾凤耳。此人每尝自比管仲、乐毅；以吾观之，管、乐殆不及此人。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，盖天下一人也！”刘备的谋士圈与诸葛亮具有同样才华之人凤毛麟角，即使有亦为其他诸侯所觊觎。此时的刘备受人才“供不应求”的影响，求贤若渴，乃至亲自前往南阳卧龙岗，由此留下了“三顾茅庐”的佳话。

　　如同用人单位招聘员工不可能仅因为有人推荐就录用一样，诸侯延聘谋士，也不能仅听了徐庶极尽赞美的推荐就将之收归麾下并委以重任。刘备的做法与现代企业的做法几乎一样，他对诸葛亮进行了一场面试。刘备三顾茅庐才见到诸葛亮，只见诸葛亮“身长八尺，面如冠玉，头戴纶巾，身披鹤氅，飘飘然有神仙之慨”，心中已有几分好感。刘备再问天下事，诸葛亮祭出隆中对，谓“将军欲成霸业，北让曹操占天时，南让孙权占地利，将军可占人和。先取荆州为家，后即取西川建基业，以成鼎足之势，然后可图中原也”。诸葛孔明未出茅庐，已知三分天下，实是有真知灼见的谋略家。于是，刘备当下拜孔明曰：“备虽名微德薄，愿先生不弃鄙贱，出山相助。备当拱听明诲。”

　　但求人和求职的过程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，仅通过一场面试有时并不能完全了解求职者的真实情况，这是汉末诸侯们会遇到的难题，也是现代企业招聘过程中经常遇到的问题。如何解决？法律提供的解决方案是约定试用期。我国劳动法第21条规定，劳动合同可以约定试用期，试用期最长不得超过六个月。试用期的规定，既是给用人单位一个考察劳动者是否具有入职条件的机会，也是给劳动者一个考察用人单位是否符合其期望的机会。因此，如果劳动者对用人单位不满意，可以通知用人单位后离职；如果劳动者不符合用人单位录用条件，用人单位可以此为由解除劳动合同。

　　刘备的时代虽然没有劳动法，但刘备对凤雏先生入职申请的处理方式，却暗合了试用期的旨趣。诸葛亮三气周瑜，周公瑾一命呜呼，孙权乃令鲁肃接替周瑜的职位，鲁肃向孙权推荐庞统，因庞统浓眉掀鼻，黑面短髯，形容古怪，孙权见之不喜，又因庞统不屑周瑜，孙权更为不悦，乃托词“公且退。待有用公之时，却来相请”，婉言拒绝了庞统入职申请。孙权有眼不识才俊，庞统不得已，乃投奔刘备。

　　此时的刘备，已经不同往昔。徐庶归曹后，诸葛亮加盟，联合东吴大破曹军，计杀周瑜。当时，刘备可谓顺风顺水，处于事业的上升期，在招人用人上也更为稳重。庞统虽然持有诸葛亮以及鲁肃的介绍信，但并未投呈，只说“闻皇叔招贤纳士，特来相投”。刘备见其相貌丑陋，心中亦不悦，但因久闻统名，又不好直接拒绝，乃告知曰：“荆楚稍定，苦无闲职。此去东北一百三十里，有一县名耒阳县，缺一县宰，屈公任之，如后有缺，却当重用。”这相当于给庞统设了一个试用期。

　　庞统在试用期的表现如何呢？庞统到任百日，不思县政，每日饮酒作乐。从表面上看，似乎是因刘备未委以重任而消极躺平，实则是庞统欲表现能力，以才动之的谋略。却说百日之后，张飞奉命巡查，得知庞统每日酗酒，不由大怒，将扶醉而出的庞统训斥一番。庞统却言：“量百里小县，些小公事，何难决断！将军少坐，待我发落。”随即唤来公吏，将百余日所积公务，都取来剖断。只见庞统手中批判，口中发落，耳内听词，曲直分明，并无分毫差错。不到半日，将百余日之事，尽断毕了。张飞将此情况具报刘备，刘备大惊：“屈待大贤，吾之过也！”于是庞统顺利通过试用期，刘备拜其为副军师中郎将，与孔明共赞方略，教练军士，听候征伐。

　　刘备所设的试用期从时间上看还是比较合理的，待庞统赴任耒阳百日即遣张飞前往查验工作成果。试用期不宜过长，乃是因为用人单位与劳动者之间处于系统性强弱有别的地位，倘若不加限制，则极可能成为用人单位寻求廉价劳动力的工具，不利于劳动者权益的保护。我国劳动合同法第19条规定，劳动合同期限为三个月以上不满一年的，试用期不得超过一个月；劳动合同期限一年以上不满三年的，试用期不得超过二个月；三年以上固定期限和无固定期限的劳动合同，试用期不得超过六个月。该条即出于保护劳动者之目的。但刘备所设的“试用期”也有不足之处，即未明确约定录用的标准。

　　庞统在“试用期”的表现大大出乎刘备的意料，刘备遂将之招入麾下并重用，双方各取所需，当然不会产生矛盾。如果庞统的表现不尽如人意，刘备不欲招用时，因为没有约定具体明确的录用标准，难免会产生纠纷。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，在刘备的时代，虽不至于到法院里打官司，但口水仗则是难以避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