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下又是春节前的最后一个月——中国传统的农历腊月了。腊月一过,就是农历新的一年的开始。可这即将迎来温暖春光的时刻,也是一年当中最寒冷的日子。夜读典籍,梳理古人驱寒迎暖的故事,内心一片温热。
据说,腊八喝腊八粥的习俗来自“赤豆打鬼”的风俗。传说上古五帝之一的颛顼氏,三个儿子死后变成恶作剧的小鬼,专门出来惊吓孩子取乐。古人普遍迷信,害怕鬼神,大人认为小孩中风得病、身体不好都是腊八节疫鬼作祟。这些疫鬼天不怕地不怕,单怕赤红豆,故有“赤豆打鬼”的说法。所以,在腊月初八这一天以红小豆、赤小豆熬粥,以祛疫迎祥……如今,世人熟知腊八粥,却不知“腊祭”为何物。
在古代,“腊祭”是华夏民族传统的祭祀活动之一。上古时代,农历十二月就有蜡祭与腊祭。蜡祭,重天地神灵;腊祭,重宗族人伦。《礼记·郊特性》云:“天子大蜡八,伊耆氏始为蜡。蜡也者,索也。岁十二月,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。”“蜡八”是指祭祀包括“神农、后稷、农官”等对农作物做过保护、出过力的神、人和自然在内的八位代表性神灵。年终时对诸神祭祀,目的是“报本反始”,保佑来年的农业丰收。
《风俗通义》卷八《祀典》说:“腊者……猎取禽兽以祭祀其先祖也。或曰猎者,接也,新故交接,故大祭以报功也。”腊、猎相通,冬季田猎,所获上供宗庙,以行人伦孝道。腊祭同样也是报本,祈求祖宗庇护,家族绵延不绝。
据《玉烛宝典》载:“腊者,祭先祖。蜡者,报百神。同日异祭也。”腊祭与蜡祭是在同一天进行的两个不同的祭祀活动。秦汉以来,蜡祭与腊祭逐渐合二为一,统称为“腊祭”。“腊祭”的日子,是以干支日期来推算,各朝各代略有不同。《玉烛宝典》载,汉以戌日为腊,魏以辰,晋以丑。唐代,“腊祭”的日子初为寅日后为辰日。到了宋代,腊日又变回了戌日。而同时期的辽国则“腊用辰”。
元朝的祭祀内容和传统的汉族政权有着本质上的差异。汉族传统的“腊祭”重要性被大大降低了。明朝建立后,“腊祭”也没有得以恢复。《大明会典》中,就没有出现有关“腊祭”的条目。清初虽有“八蜡之祭”,但与传统的“腊祭”完全不能等同了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“蜡百神、祭社稷”这种官方主导的祭祀活动也随着封建王朝的结束,而退出了历史舞台,淹没在社会发展的洪流之中。
需要知道的是,如今“腊八粥”的流行与古人的“腊祭”无关。据说,腊八这一天要喝“腊八粥”的习俗,是从宋代开始的。徐珂《清稗类钞》即云:“腊八粥始于宋,十二月初八日,东京诸大寺以七宝五味和糯米而熬成粥,相沿至今,人家亦仿行之。”南宋吴自牧《梦粱录》载:“此月八日,寺院谓之腊八。大刹等寺,俱设五味粥,名曰腊八粥。”
腊八风俗也受到佛教的影响。相传佛陀释迦牟尼在成佛以前曾经苦修六年,每天只吃极少的食物,变得十分虚弱,尼连河边的两个牧羊女看到以后就拿着牛乳做成的乳糜给佛陀食用,让他恢复了精力。由此佛陀认识到苦修并不能成佛,他走到尼连河中沐浴洗衣,并来到菩提伽耶这个地方的一棵菩提树下,趺坐四十八天之后,正好在腊月八日这一天开悟成佛。因此腊月八日成为佛教的一个重要节日,信众用浴佛和食用腊八粥这些做法来表达对佛陀的纪念。
随着佛教的广泛传播,到了元朝,全民参与的“腊八”在民间逐渐代替了皇家的“腊祭”,成为十二月初最为重要的民俗活动。而“腊八节”也因“腊八粥”在民间的传承,逐渐淡化了宗教内涵,成为民间重要的民俗节日。
明《帝京景物略》载:“是日,家效庵寺,豆果杂米为粥,供而朝食,曰腊八粥。”清《燕京岁时记》载:“腊八粥者,用黄米、白米、江米、小米、菱角米、栗子、红豇豆、去皮枣泥等,合水煮熟。”
清代文人王季珠写过一首《腊八粥》,写得通俗有趣:“开锅便喜百蔬香,差糁清盐不费糖。团坐朝阳同一啜,大家存有热心肠。”不过,我更喜欢宋代汪莘的《行香子·腊八日与洪仲简溪行其夜雪作》,作者将喝腊八粥与赏梅花列为寒冬盛事:“野店残冬。绿酒春浓。念如今,此意谁同。溪光不尽,山翠无穷。有几枝梅,几竿竹,几株松。篮舆乘兴,薄暮疏钟。望孤村,斜日匆匆。夜窗雪阵,晓枕云峰。便拥渔蓑,顶渔笠,作渔翁。”节日当然离不开酒,明代杨慎的《腊八日与墨池野酌迟丘月渚》可为证:“散步谪仙桥,严寒酒易消。云容将变朔,风信巳鸣条。只为朋从好,浑忘旅寓遥。清吟迟月渚,剪烛永今宵。”时至今日,每到腊八,人们喝上一碗暖暖的腊八粥,消去冬日的寒冷,提振迎接春光的心情,依然盛行。
回味“腊祭”的没落与“腊八粥”的流行,这其中包含的道理不言而喻。生命是一个过程,生活是一种体验。天地人伦中所包含的敬畏、感恩、传承、创新等思想与行为,是生存家园中每个人都应享有的权利。“腊祭”被人们舍弃,那是因为它的皇家独享或者权贵分享方式离普通老百姓太远,与大多数人不适。而“腊八节”喝“腊八粥”这样简便的方式,能被所有人选择与接受。
大道至简,唯生民之幸为优。民意如水,水可载舟,亦可煮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