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疆在中国的最西北,塔城在新疆的最西北,所以塔城在中国的最西北。在阿勒泰有个地方叫西北之北,塔城应该叫西北之西北。
塔城的一切,因风而起,风云、风雨、风雪、风车、风景、风俗。随风而来的云,伴风而下的雨,裹风而降的雪,风云、风雨、风雪,这一切似乎都离不开塔城的风。
老风口、三十里风区、玛依塔斯风区,光是这些带风的地名,就能感受到这里的人们走路都带风。难怪塔城的人们调侃:“这里的风一年只刮一次,从春刮到冬。”塔城,一城水,半城树,满眼绿,还有那四季的风啊!
李娟写了《我的阿勒泰》,阿勒泰有条额河。有趣的是,塔城也有条额河,只不过这里不是额尔齐斯河,而是额敏河,水流量也不能同日而语。但是,额敏河,白杨河,还有与之而来的锡伯提水库、小锡伯提水库,是塔城、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九师人民的生命之源。一股清水奔流而下的时候,是万亩良田得以灌溉,万千民众欢呼的时候,更造就了塔城芳草碧连天的壮美景象。
我想写一本《你的塔城》。同为北疆,一个在新疆的东北角,一个在西北角,纬度相同,风光相近,习俗相通,虽然上帝偏爱了阿勒泰,给了它禾木的静谧风光,给了它蓝宝石般的喀纳斯湖,给了它水草丰美的草原,但是塔城,这个同样风雪天气,同样风光旖旎,同样有哈萨克族牧民,同样拥有草场牛羊,骏马奔腾的地方。这里的人们挑战极寒天气,战天斗地,英勇无畏的精神,还有那些“放牧就是巡逻,种地就是站岗”,一代一代赓续戍边的兵团人,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豪情更值得人们钦佩,值得去书写。
塔城的云,天阴的时候是水墨画,有的地方淡而白,有的地方浓而黑,大自然是丹青妙手,寥寥几笔,或明或暗,或浅或深,影影绰绰,便已是气象万千。天晴的时候又是水彩画,蓝布背景,白纱飘过,蓝天白云,相映成趣。塔城的云有三层境界:有时候晴空万里,万里无云,如洗一般;有时候天高云淡,云淡风轻,清新淡雅;有时候又乌云滚滚,黑压压一片,满满的压迫感。
晴空下的蓝天,如蓝漆泼过,一泼万里,蓝得那么纯粹,蓝得那么放肆。傍晚的天空不再那么蓝,而是带一丝灰白,而太阳落下的地方,残血般红艳,烈焰般灼烧,云蒸霞蔚,给人以一道斜阳铺水中,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浪漫,云彩像炼钢炉里沸腾的钢水,橘黄,血红,抑或是别的什么颜色,总之是难以名状的色彩绚烂。
塔城的云,应该是中国最美的。美到太阳和月亮同时为它出现,同时闭月羞花般躲藏。甚至还有连塔城人民自己都很少看得到的单体风暴云。天空中的云不再平铺,而是站立了起来,像龙卷风一样搅成一团,像一个巨大的火炬状的冰激凌,也像一个巨大的棉花糖,形成了一种非常罕见又非常好看的自然奇观。塔城的天有多蓝,塔城的云有多美,恐怕画家无法临摹,作家难以言表,歌唱家即使再怎么放声高歌,也难以表达内心的震撼与激动。
很多时候,风云伴随而来的便是风雨,但是在塔城托里县的铁厂沟,在170团,我们感受到了没有风云的风雨。仰望天空,天上有几朵云,头顶没有云的地方,却下起了雨,叫白雨,就是大白天,有太阳,却下起了雨。雨不是云朵下面垂直下来的,不知道雨水在空中经历了什么,一如光的折射,还是什么,搞不清楚,总之,就是在头顶没有云的地方,下了雨。
我来这里已经半个月了,说来也巧,刚好半个月的时候,夜里下了一场雨。一夜之间的奇怪还不只这雨,还有这里的花和树,几乎是一夜之间有了绿色,一夜之间的开花。我原本以为,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,只有在轮台,只有在南疆,没想到在这里也是一样的,开得突然,开得冒昧。也许前些时日,一次又一次的风,便是几多次的彩排和铺垫,只为了这一夜醒来的惊艳。
也有风雨也有晴。有雨的时候,毛毛细雨,淅淅沥沥下个不停,那么烟雨,那么江南,而晴朗的时候,它又晴得那么纯粹,那么令人陶醉。雨也分大小,有时候和风细雨,配得烟花三月,柳芽新绿,有时候又山雨欲来风满楼,乌云滚滚,继而风雨大作。
塔城的风,塔城的雨,塔城的风风雨雨,说不清,道不明,纠纠缠缠,过了一春又一春。
比起塔城的风云风雨,塔城的风雪,也是出了名的。不似夏日的塔城,以其独特的美景吸引南来北往的游客自愿前来,冬天的塔城,用它厚厚的积雪逼停行人,驻足欣赏。厚的地方可以淹没人的膝盖,半个人深的雪,只有铲雪车向两旁推开一条道。难怪在塔城的很多地方可以看到一个全国少见的交通标志,那就是风雪标。因为冬季,大雪覆盖了道路标线,不注意就会把车开到路下去,空中悬置的风雪标,给司机师傅指引道路,防止交通事故的发生。这些年因为风雪极端天气,不得不在玛依塔斯等地加盖了临时停车区、紧急避险区。
即使是在5月的山里,当祖国处处鸟语花香,莺歌燕舞的时节,我们除了能见到绿得可爱的草地草原,也能看到白得出奇,不可思议的雪墙。厚厚的,高高的,敦敦实实的雪墙。这白色的雪墙背景、天然造景呀,丝毫不逊色于故宫、武侯祠的红墙,不逊色于寒山寺的黄墙。
塔城的风很大,很多时候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烦恼和困扰,但是现在,风,这个妖怪变成了精灵。在风口,甚至在山上,安装了很多风车,一台台发电的风车在优哉游哉地转动着,旁边就是牛羊优哉游哉地吃着草,同一片蓝天下,你昂首转你的,我低头吃我的,一样的悠闲,一样的节奏,一样的时光静好。风车,一个个旋转的精灵,摇头晃脑,点缀了这里的空旷,成了继白云、雪山之后的另一道白。
有人曾开玩笑说:“塔城只有风,没有景。”我却不这么认为,恰恰相反,塔城不仅有风景,而且还有最美的风景。这里有东北一样的黑土地,有南方一样的火烧云。烟雨塔城,如梦境般奇幻;明朗塔城,蓝天如洗练般清澈;夕照塔城,晚霞如血红般灿烂。这里有潺潺流水,亭亭白桦,沙棘在戈壁地里扎。额河的水啊,塔城的风,送我一生自由驰骋的心。金黄的油菜花,紫色的榆叶梅,蓝天白云,大自然是最高明的调色师,明暗对比,层次分明,勾勒出最美的画卷。风吹草低见牛羊,这就是诗意塔城,无数人神往的诗和远方。空旷的原野上忽然出现一棵树,就像菩提树的突然出现一样令人叫绝。悠悠几千年的塔玛牧道,延续着牧民世世代代转场的传说与故事。湖水中突然振翅飞起的灰鹤、天鹅,早已将沙孜湖视作它们的天堂。
塔城,在蒙古语里的意思是“旱獭出没的地方”。诚如其名,这里的旱獭也很多,褐黄色毛茸茸的旱獭,灵活闪躲,东躲西窜,它们是这片大地上的灵动,与高空中翱翔飞过的苍鹰天地呼应。它们也是这里最原始最古老的土著居民。
放牧是塔城牧民一年四季的生活。这里有许多草场,譬如巴依木札。巴依是地主的意思,木札是草场的意思,巴依木札就是地主家的草场。人们听到巴依老爷最多的可能就是阿凡提的故事里出现的、吃得肥胖的地主老爷。吐鲁番也有个巴依老爷的家,这些名字都是因巴依老爷而来。这块水草丰美的地方,源于这里的巴依木札河。巴依老爷家的草场,无底湖旁边的樊梨花点将台,仿佛在诉说着唐朝女将樊梨花征西时候的故事和传说,而陈列馆里锈迹斑斑的高炮,又在诉说近代以来塔城的坎坷。路边经常可见的是满车拉去买卖和屠宰的牛羊,可见这里游牧民族食肉的习俗。哈萨克族人,喝着酥油茶,吃着奶疙瘩、甜点、果酱、风干肉,骑着马儿,赶着牛羊,一路牧歌。时代变了,俄罗斯风格的房子慢慢变了,不再是红砖,而是水泥墙面,不再骑马,而是骑着摩托。驯鹰老人,振臂一呼,苍鹰腾空飞起,飞向蓝天,飞向遥远,自由地翱翔。
就连这里的乐器也与风有关,塔城是中国手风琴之城。每年这里都会举办百人手风琴演奏活动。这里的哈萨克族,很多人拉得一手好手风琴。手风琴一拉,这里便是喀秋莎响起的地方。
这里有北欧阿尔卑斯山一样的雪山,三峡风光一般的水库,伊犁那拉提一色一望无际的草原,这就是中国的边境小城塔城。
风雨塔城、风云塔城、风雪塔城,一切因风而起。诗意塔城,魅力塔城,一切因风而美。
(作者单位: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铁门关市人民检察院)